2200亿美元，卡塔尔世界杯风光背后的另一面
2010年12月2日，午夜，卡塔尔国王塔米姆，从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手中接过大力神杯，喜提2022年世界杯主办权。
十二年后，一座座堪称艺术品的宏伟体育场与豪华酒店，在阿拉伯沙漠与波斯湾之间拔地而起。
主办方称，本次世界杯共花费2200亿美金，是以往任何一届的10倍以上。同时，为了迎接八方游客，新建了180家酒店和世界上最快的地铁，甚至花费450亿美元建造了 “卢塞尔新城”……
赚足了全球人民的关注。
但少有人能想到，这些壕气逼人的现代建筑杰作，背后却一直引来巨大的质疑。
故事还得从12年前的那场晚宴说起。
01
买来的大力神杯？
2010年10月23日，离国际足联宣布2018及2022年世界杯主办方的日子，仅有九天。
对于即将到来的大事件，时任欧足联主席的普拉蒂尼，却并没有太操心，反而忙里偷闲，应法国总统萨科齐邀请，来到总统官邸爱丽舍宫参加晚宴。
到了地方，他赫然发现，在场还有几名头裹白布的男子。
其中一人，是号称“能买下伦敦的男人”——卡塔尔外交部长，本·哈马德亲王。在他身旁，还有巴黎圣日耳曼大股东、美国克罗尼资本集团老总巴赞作陪。
可以想象，到场的人员安排有多么讲究。
看到几人的瞬间，普拉蒂尼就明白了一切。
卡塔尔是2022年世界杯申办国之一。
但从实力而言，卡塔尔没有资格办世界杯，毕竟他们连一次世界杯都没参加过（中国好歹还参加过一次）。
不过这些都不算事，解决FIFA就好了，用钞能力。
作为国际足联有投票权的12位执委之一，普拉蒂尼自然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。
恰好彼时，大巴黎债台高筑，每季度亏损约2000万欧元，而萨科齐本人就是巴黎圣日耳曼的球迷。
穷得只剩钱的卡塔尔王室抓准了这个机会。
他们向萨科齐保证，不仅会买下巴黎圣日耳曼，让这只法国球队成为欧洲劲旅；同时，还将创办一个新电视台，对抗萨科齐本人最讨厌的Canal+，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BeIN Sports。
作为回报，萨科齐答应，让普拉蒂尼将宝贵的一票给卡塔尔。
原本，普拉蒂尼的支持对象是美国。但那场晚宴刚刚结束，他立刻就改了主意，在国际足联世界杯申办会议中，将自己那一票投给了卡塔尔。
9天后，时任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向全世界宣布：卡塔尔以14:8的优势战胜美国，获得2022的世界杯举办权。
然而，除了卡塔尔人欣喜若狂，其余所有人都陷入哗然，大家都感觉其中有猫腻。
卡塔尔王室随后的一系列举动，也都证明了当晚那场宴会，绝对不单纯。
拿下举办权后不久，大巴黎便挥金如土、疯狂引进外援，彻底垄断法甲，一跃为欧洲足坛新贵。
2011年11月，BeIN Sports又以5亿欧元的代价，收购法甲4个赛季的电视转播权。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，在某种意义上拯救了法国足坛。
2012年1月，普拉蒂尼的儿子没有任何高管经验，却突然成为瑞士布尔达体育公司CEO，这家公司背后的大股东，正是卡塔尔王室。后来，小普拉蒂尼还成为巴黎圣日耳曼的股东之一。
2014年，英国《泰晤士报》用17个整版的篇幅，痛批卡塔尔用金钱买来世界杯；《法国足球》也用了整整20页调查报道，揭穿那场晚宴背后的惊天黑幕。
实际上，长久以来，关于卡塔尔世界杯的官方调查从未间断。
只是没想到，简单调查一宗行贿案件，却扒出了这个世界更残酷的一面。
02
沙漠里的劳工
卡塔尔的基础设施，没有传统足球强国那么完善，因此在接下来的12年里，需要兴建大量球场。
同时，考虑到石油佬们的面子工程，专门为世界杯兴建的这些球场都十分豪华。再加上当地恶劣的气候，需要的劳动力与资金就更多。
近十年，卡塔尔的外籍劳工数量几乎翻倍，超过两百万。而拥有卡塔尔“户口”的本国人，才42万。
数不清的惨剧，也因此诞生。
每年夏季，地处沙漠边缘的卡塔尔都会迎来最酷热的天气，白天的气温经常飙升到近50℃。
而劳工们每天都要顶着沙漠中的高温，在条件恶劣的工地上进行每周72小时的高强度体力劳动，有时连饮水都无法得到保障。
更有甚者，不少人被要求连轴转，一干就是整整148天无休。
当他们流干汗水，拖着疲惫不敢的身体下班后，迎来的则是更恶劣的居住条件。
就在距离豪华体育场十几公里的地方，有大片缺水少电、破败不堪的的“劏房”。
一般每间屋子会塞进十几个劳工。没有床，基本都是打地铺睡。厨房与厕所合二为一，吃喝拉撒全在一室，苍蝇横飞，蟑螂臭虫成群。
这样的条件，几乎是每天与死神作伴。
2018年8月15日，一条新闻引爆了全球互联网：
一位尼泊尔劳工，死在了阿尔沃克球场建设工地。
同时，国际公会联盟宣称，仅尼泊尔与印度籍劳工，就有超过1200人死于2022世界杯项目。
很多人觉得无法想象。仅仅一项体育工程，为什么能造成上千人死亡？
实际上，这还是低估了。
据印度、巴基斯坦、孟加拉、尼泊尔、斯里兰卡五国大使馆披露的数据，2010-2021年，共有6750名劳工确认死在卡塔尔，这个数据也包含了其它项目劳工。
而这只是确认人数，实际可能更多。
同时，别的劳工大国，如肯尼亚、菲律宾等国大使馆，并未提供相关数据，估计人数也不少。
举办体育盛会兴建场馆，几乎无法避免意外事故。
但遍观历史，曾经的最高数字，是2014年索契冬奥会造成的60名工人死亡，与本次卡塔尔世界杯的数量，完全不在一个量级。
卡塔尔官方也没有否认这个数字，只是强调了两点：1.这些人不算劳工，2.他们是自然死亡。
原来，当地法律规定，只有病死或死于刑事案件的人，才允许进行尸检，工地猝死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。而未经尸检的，只能被认定是自然死亡。
再加之，绝大多数死者属于外派工，和卡塔尔官方没有正式合约，所以卡塔尔方面不认为这些人是劳工。
于是就成了一笔烂账。
但这种说法，显然说服不了世人。
近几年，欧洲足坛一直在声讨卡塔尔劳工的人权得不到保障：
法国巴黎、马赛、里尔、斯特拉斯堡等城市早早宣布，将不在市区设置任何大型屏幕直播卡塔尔世界杯比赛。
德国拜仁慕尼黑、多特蒙德、杜塞尔多夫、汉堡等俱乐部的球迷，也在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拉出“抵制卡塔尔世界杯”的横幅。
郁闷的还有贝克汉姆。作为卡塔尔世界杯形象大使，他已经连续数年受到各种人q组织、LGBT组织的谴责，时不时有人通过社交媒体啐他一口“助纣为虐”。
……
更可怕的是，类似的悲剧在整个海湾地区，早已成了一种普遍现象，而这些劳工甚至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。
因为他们都被困在了一个叫作“卡法拉”的现代奴隶制中。
03
21世纪的奴隶制
卡法拉，是阿拉伯语的一个词汇，意思是担保，给人感觉好像是一种民族传统的事物。
其实不是。
70年代，世界工业进入飞速发展期，对石油、天然气需求大幅增长。而波斯湾沿岸的石油储量占全球60%，迅速成为全球最繁荣的海域。
面对突如其来的油气收入与基建需求，海湾各国，尤其是面积狭小的卡塔尔，眼看着就要被外国打工者淹没。如果任由国门敞开，那本国人就得和外国人同台竞争，得到的好处将大打折扣。
怎么办？
波斯湾沿岸油气田分布
当权者选择最大化精英层收益，把“外劳担保权”赐予国民，让他们通过剥削外来者获得收入。
所谓担保权，就是工作签证，甚至还能在黑市中交易。有外国人要驻留，就必须在市场上买一份工作签证，按不同期长付钱，像租房一样。
玩法大概是这样的：
外劳先去招工代理那儿应聘（也可能是忽悠来的），付一笔钱给招工代理，再由招工代理安排一个本国人作为担保人，也就是雇主。
渐渐地，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：
石油、天然气等资源掌握在统治者手中，对劳动力的所有权则是平民的资产。
就是现在臭名昭著的“卡法拉”制度，相当于是王室“让利于民”。
也正得益于此，卡塔尔人均GDP长期位列全球前十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。
但对外来者而言，这就是一套彻头彻尾的剥削系统：
劳工未经许可离开工作场所属于犯罪行为；
不得加入工会，不能进入劳动争议处理程序；
未经雇主批准，劳工不得更换其他工作，而一份合同通常都长达数年；
雇主保管劳工的护照，如无雇主批准，劳工不得出境或申请签证；
......
海湾那些封建土豪们可没有白左们的思想觉悟，根本不鸟什么“政治正确”，外劳在这些国家完全被压制，生活境遇也非常糟糕。
大多数情况下，外劳飞到机场，被担保人接走后，一般护照会被担保人没收，防止逃跑、跳槽。
而低技能工种的工资，一般在300美元左右。尽管薪资如此低廉，拖欠工资却是家常便饭。甚至当地的习俗就是扣下两三个月的工资做押金，防止劳工逃跑。
即使不发工资，雇主依然会让劳工每个月按时签字，声明自己已经领过工资了。劳工只能乖乖签字，因为雇主随时可以中止雇佣。
要是不听话惹恼了雇主，他们连回国的机票钱都买不起。
2015年，一名印度女佣就因不堪忍受雇主的虐待与欠薪而试图逃跑，最终被女雇主抓住，并残忍地被砍下右臂。
如她这样的，还有很多。
据一份关于海湾地区女性家庭佣工的抽样调查显示，24.1%的女工遭受过各类身体虐待，47%的被调查者遭受过性虐待。
更有甚者，卡法拉制还限制高技能职业人士。
比如，法国足球员纳比尔·兹哈尔曾为卡塔尔 Al Jaish俱乐部效力，被拖欠了两年薪水。
当他要辞职离境时，俱乐部作为担保人不批准他离境，除非放弃索要两年欠薪。
他不肯声明放弃，结果连同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困在卡塔尔。
兹哈尔以绝食抗议，并给卡塔尔 2022 世界杯竞标大使齐达内、瓜迪奥拉写公开信。
后来事情闹大了，威胁到卡塔尔的世界杯主办权。在被整整被滞留了 19 个月后，Al Jaish俱乐部才批准他离境。
一个来自法国的职业运动员尚且如此，出卖体力的劳工每天面临的是什么，可想而知。
相对的，一个国家实行奴隶制旧了以后，国民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，好逸恶劳，还对不公义的现象安之若素。
据卡塔尔大学的调查数据，88%的卡塔尔人表示不想改革现行的卡法拉制，甚至30%的卡塔尔人还想要进一步加强它。
毕竟，只需花一杯星巴克的钱，就能让一个印度人在工地上抡一天大锤，天底下没有比这更"划算"的买卖了。
04
尾声
仰望过天空，再回到地面。
从有“沙漠玫瑰”之称的卡塔尔国家博物馆，到穹顶高耸伊斯兰艺术博物馆、点亮信仰的国家图书馆，再到如今一个又一个盘踞在沙漠中的绿茵足球场。
这每一幕，都是人类文明的标志，是工程史上的杰作。
卡塔尔国家博物馆
伊斯兰博物馆
卡塔尔国家图书馆
今时今日，当数十亿球迷为绿茵场上的角逐歇斯底里地喝彩时，又有谁还记得，那些深埋在沙漠里沉默的劳工们？
弱者说不出话来。想想一战时，北洋政府送到法国战场挖战壕的14万名中国劳工，有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吗？
战后，英国政府象征性地给他们颁发了 “胜利纪念章”铜章。现在在7788收藏网上，这玩意价值380元一枚。